2016/2/14

中國文學史(一)作業─曹植詩歌研究

銘傳大學‧應用中國文學系

大二必修‧文學史(一)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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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業範圍:曹植詩歌研究
一、前言 
六朝是中國詩歌發展史上的一個極其非常重要的時期,因為六朝詩歌繼承了先秦兩漢詩歌的優良傳統;同時也是開啟唐代詩歌風氣發展主要原因之一。唐朝的詩歌,是中國詩歌在發展史上最為鼎盛和幾乎是光輝燦爛的時代。他們幾乎毫無例外受到了六朝的詩風影響,成為當時詩壇上的主流。六朝詩主要對我們後世影響有,第一更注重感情的抒發,二則是它創造了華美的語言風格。把這兩者之結合並非易事。建安時期,許多詩歌多有慷慨磊落之氣,風格剛健,內容充實,然而語言或有粗鄙之失。南朝詩風尤為精力,其詩風十分引用魅力的辭藻,但雕琢過甚,有種華而不實只缺陷。
曹植是中國文學史上著名作家之一,其三曹為代表的「建安風骨」成為詩歌在發展史上代表著經典之模範。曹植在短短40年就創作了90多首詩,60多篇賦,還有120篇表書信等散文。曹植一生創作感情之自然無暇,也因為他一生的遭遇有很大的關係。

二、曹植的生平際遇
曹植(192232),字子建,曹操卞氏所生第三子,曹丕之胞弟。建安十六年封為平原侯,十九年改為臨淄侯,魏文帝黃初二年,改為鄢城侯。後來他的封地屢經改遷為雍邱、浚儀、東阿,到最後為「陳」,諡號曰「思」,顧後人稱他為「陳思王」。

他是建安時期最負盛名的作家,《詩品》稱他為「建安之傑」。現在流傳下來的作品也最多,詩有八十多首,辭賦、散文完整的與殘缺不全的共四十餘篇。曹操曾經想要立他為世子,後來曹丕作了皇帝,對他不斷迫害。後曹丕去世,子曹叡繼位,曹植仍然被猜忌。他雖身為藩王,但卻屢遭壓迫,因此他的作品中常常流露出抱負不得施展的情感,在他後期的作品內容中尤其富有這種情感表現。其文筆自然流暢,具鋒芒,感情洋溢。有《曹子建集》傳世。

()天賦異稟
        曹植建安時代最為傑出的詩人,鐘蠑對他的詩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像是在《詩品》中記載:
[1]骨氣奇高,詞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粲溢古今,卓爾不群。嗟乎!陳思之於文章也,譬人倫之有周孔,鱗羽之有龍鳳,音樂之有琴 笙,女工之有黼黻。這一句是對曹植的詩很深刻的評語。「情兼雅怨」是指思想內容,指出曹植的詩具有「小雅怨誹而不亂」的特色,曹植後期的不少詩作,傾吐牢愁,的確多近似小雅的怨誹之詞。而骨氣即是風骨。風骨奇高,是讚美曹植詩富有風骨,即富有爽朗剛健的風貌。詞采華茂,是贊美曹植詩語言華美豐富。鐘嶸主張詩歌應當「干之以風力(即風骨),潤之以丹采[2]」,即以爽朗剛健的風骨為骨干,再用華美的辭采加以潤飾,二者結合起來,達到優美的藝術境界。曹植的詩「骨氣奇高,詞采華茂」,符合於他的藝術標准,所以獲得極高評價。
       
曹植的文學成就和他的天資有著很密切的關係。他天賦異稟,聰明絕倫,這可以根據《三國志》裡的一段記載可以看出來:
[3]年十歲餘,誦讀詩、論及辭賦數十萬言,善屬文。太祖嘗視其文,謂植曰:「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為論,下筆成章,顧當面試,柰何倩人?」時鄴銅爵臺新城,太祖悉將諸子登臺,使各為賦。植援筆立成,可觀,太祖甚異之。
這段事記載了曹植當時只有十幾歲便能流暢讀《論語》、《詩經》,並且擅長寫作文章。而且銅雀台之事,無需片刻,下筆成章其文辭華美可觀,是曹操甚為驚異。而且在同時代的友輩和幕友中;夙以書檄,且年齡長於子建十五歲以上的陳琳曾經寫信給當時二十出頭的曹子建。表示自己的由衷敬佩:
[4]昨加恩辱命,並示<龜賦>,披覽桀然。君侯體高世之才,兼青萍、干將之器,拂鐘無聲,應機立斷,此乃天然異稟,非鑽仰者所庶幾也。
天然異稟,非鑚仰者所庶幾者也,乃是陳琳的由衷之言。陳琳原在袁紹軍幕,文明甚高,而陳琳的「飲馬長城窟」,更可證明他在文學價值上的地位。而且竟然以「天賦異稟」多加讚美曹子建,可見當代文士是十分驚訝其才華橫溢的出色之才,非等閒能及也。像謝靈運給予曹子建的評價也是十分讚賞的,像是有一段記載:[5]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佔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成語才高八斗正是形容曹植其文學成就與天賦,子建既然天才流麗,詩思敏捷,下筆為文,必當洋洋灑灑,不能自休。他的詩風華美,語言富贍,於此恐怕也有密切的關係。曹植的《白馬篇》《名都篇》敘述了遊獵的情景,《美女篇》對女子的美豔形容,而《吁嗟篇》寫飄蓬輾轉之苦,皆音義流轉,一氣呵成,最能體現曹植的才華性情。

()少年生活
曹植的文學成就與他的生活經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曹操在建安八年(203)攻下鄴城,次年家屬遷居于鄴,這時曹植十三歲。從此到建安二十五年(220)曹丕繼位為止,曹植在這裡度過了十六年的時光,這是他一生最快樂、最得意的歲月。他在這裡和王粲、劉禎等人結成鄴下文人集團,過著鬥鶏走馬、馳獵宴飲的貴游生活,自然在遊樂之時,他們也少不了吟詩作賦,以助雅興。對此,曹氏兄弟和建安諸子在他們大量詠物、紀游詩賦和書中都有反映。曹丕曾經動情地回憶此事:[6]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誠不可忘。既妙思六經,逍遙百氏,彈碁間設,終以六博,高談娛心,哀箏順耳;馳騁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於清泉,沈朱李於寒水。白日既匿,繼以朗月,同乘並載,以游後園。
從此段看來作者追述南皮種種賞樂之事,從《文選》的曹丕《與朝歌令吳質書》南皮之遊也帶出當時與其他鄴文士出遊景象。間接透露了曹植與曹丕當時在鄴城過了十分逍遙快樂的時光。
曹植的《鬥鶏詩》、《名都篇》、《公宴詩》、《夜田花雀行》、《侍太子坐詩》等也是此種的生活反映。這些生活反映雖然助長了曹植追求奢華的風氣,但是另一方面,卻對曹植文學創作產生了積極的作用。諸子間談詩論道、切磋琢磨就不用說了,即使對貴游生活本身,對於豐富人的審美心靈,提高人的審美能力,也有不可忽視的作用。鐘蠑謂其詩歌「詞采華茂」,歷來學者談論曹植詩歌也多指出其詩色彩豐富,屬對精工,這些華美的詩風和他的早期生活有著必然的聯繫。這也是我們對曹植的文學作品歸納為早期作品原因。

()失寵原因
        曹植的早期繁華逍遙的生活,是曹植一生最為快樂的時光。可惜曹植雖為曹操之子,曹丕之弟,但是他的為人品格及思想傾向為人放浪不羈卻照成他一生的悲劇。至於件事情,我先從他日漸失寵來加以說明。顯然其實曹植在曹操的心目中是十分寵愛的,而且曹操有一度想立曹植為太子和建功立世的機會。而這一段在《三國志》有記載:
                [7]每進見難問,應聲而對,特見寵愛。建安十六年,封平原侯。十九年,徙封臨菑侯。太祖征孫權,使植留守鄴,戒之曰:「吾昔為頓丘令,年二十三。思此時所行,無悔於今。今汝年亦二十三矣,可不勉與!」植旣以才見異,而丁儀、丁廙、楊脩等為之羽翼。太祖狐疑,幾為太子者數矣。
        在前文中我們提到了曹植天賦異稟,也是因為這樣曹操特別喜歡他。而且曹植為人在《三國志》記載:[8]性簡易,不治威儀。輿馬服飾,不尚華麗。亦有類其父不喜虛矯,「佻易無威重」的風格。為此,曹操覺得「是兒類我」,有重用之意。雖然前已立曹丕為世子,五官中郎將,但曹操在建安十九年出征孫權時,特意安排曹植鎮守鄴城。按照曹魏的制度,這一責任通常只有身為儲貳的世子才能擔當。以前曹操出征,也都是用世子曹丕鎮守鄴城,臨時處理國中的繁要事務。所以,從曹操此次臨行前的安排和殷切告誡曹植的話語中,不難看出來當時曹操用心和期待。這是曹植一生的一個理想重要機會。至於曹植是否屬意王位,這裡來做辨析。可惜的是曹操很快對曹植感到失望。從表面上來看,其原因是「植任性而行,不自雕勵,飲酒不節。」建安二十二年,曹植還「嘗乘車而行,開司馬門而出。」此事對於曹操對曹植的“失寵”的主因之一,而《三國志》記載:
        [9]植嘗乘車行馳道中,開司馬門出。太祖大怒,公車令坐死。由是重諸侯科禁,而植寵日衰。曹操一向以陰謀權術待人,亦隨時提防他人以己之道,治己之身,故治國法度森然,對諸子也是約束甚嚴。司馬門為王宮外門,舊制除天子嚴禁在此御駕車馬。以往漢文帝時,太子與梁王曾共車入朝,過司馬門馳道不下車,遂被公車令張釋彈劾為「不敬」。所以曹植私開司馬門馳道中的大膽之舉,不僅公然違反了曹操的嚴厲的規定和一向的法度,其中還涉及模擬天子儀禮之罪。故曹操十分生氣,立即處死公車令,也對諸子更嚴加防範。也對曹植日漸不在向以往寵愛。
        由於曹植在其父心中地位明顯下降,於是在建安二十二年,曹丕正式被立為太子。儘管如此,到了建安二十四年,蜀國大將關於圍攻襄樊的魏將曹仁,曹操心裡還是希望這個兒子可以有所作為的,可惜曹植又一次令曹操徹底失望。而此事三國志亦有記載之:
二十四年,曹仁為關羽所圍。太祖以植為南中郎將,行征虜將軍。欲遣救仁,呼有所勑戒。植醉不能受命,於是悔而罷之。這時曹操還是打算以曹植為南中郎將、行征虜將軍去救曹仁,並準備召見曹植給予訓誡。有了這個緩和父親與兒子隔閡,並且可以立功的機會,而曹植卻被曹丕灌醉而不能前去受命。曹操在此發怒,對曹植徹底的失望而悔而罷之。這是曹植在政治上幾乎失勢。這兩件事導致曹植接下來的生活悲劇。
        接前文所說,曹植雖然在政治上失勢可是只要曹操在,曹植總會有立功做事的機會,而且在生命安全也能得到庇護。而自從曹操過世后,曹植不能受朝廷寬容。這年他二十九歲,從此結束鄴城公子生活,開始人生生活的痛苦經歷。
在敘述他如何經歷痛苦生活之前,我們來探討曹植為何被曹丕迫害主因。
曹植曾經爭魏王太子有關,當曹操在世時,曹丕和曹植又被為太子的希望,雙方都有黨羽擁護,曹操亦長期對此事猶豫不決,其中狀況相當複雜。後來,曹丕終被立為太子,並於曹操死後,篡漢為帝。但曹丕感念舊日爭立之威脅,對曹植恨之入骨,至其子魏明帝,對曹植也是懷疑猜忌。而此點,形成曹植一生悲劇。但從曹植的主觀願望來看,他所希望是可以建工立業,本人是沒有爭鬥之心的,所以根據史料來看曹植是一個沒有用過權謀的事。而其用心隱微曲折,始終未能為當時人所諒解。
        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曹操進位為魏王。天命在即,太子之位的爭奪,也在曹操的諸子加緊進行。不論曹植是否情願,他確實被捲進了這場鬥爭,成為曹丕的主要對手。曹丕對太子之位有很大的慾望,倚朝歌長吳質為謀主,在朝中廣結奧援。曹丕對自己還活動“宮人左右,並為之說”而且史書多有記載曹丕與吳質密謀、曹丕問計之事,可見曹丕積極主動參與爭立的事的證據,而從此角度來看曹丕是多麼有城府的人。

()流放與迫害
        延康元年十月,曹丕受漢禪即位,是年冬,即遣諸弟就國。這時曹植來說,被迫害離開自幼習居的舊都鄴去臨淄,感情上是非常痛苦的,何況在極堂皇的「就藩」理由下,隱含了極深的屈辱和悲哀。他內心骨肉分離的傷痛,在《聖皇篇》中,有委婉的表達:
[10]祖道魏東門。淚下沾冠纓。扳蓋因內顧。俛仰慕同生。行行將日暮。何時還闕庭。車輪為徘徊。四馬躊躇鳴。路人尚酸鼻。何況骨肉情。
在此之前,友人丁氏兄弟已被曹丕治罪殺死,這次曹植離開鄴城這個地方也成為對他迫害的一個開端。第二年,在臨淄的「監國使者」灌均,就秉承文帝的旨意,奏「臨淄候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因此罪名,曹植幾次險些被殺,由於卞太后力請,文帝才先貶曹植為安鄉候,再改鄄城候。曹植在鄄城不久,又因「[11]信人之心,無忌於左右」被東郡太守王機和防輔吏倉等誣陷。「機等吹毛求瑕,千端萬緒」曹植遂再次得罪,到黃初三年,始封鄄城王。當時諸王地位極其低下,《通鑑》魏文帝黃初三年記載:
[12]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為鄄城王。是時,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無其實;王國各有老兵百餘人以為守衛;隔絕千裡之外,不聽朝聘,為設防輔監國之官以伺察之。雖有王侯之號而儕於匹夫,皆思為布衣而不能得。法既峻切,諸侯王過惡日聞
;而文帝對曹植又視為待罪之臣,格外加以折辱,在諸侯王皆為郡王時,僅曹植封為縣王,食邑減少至兩千五百戶,原為曹植領地食邑的四分之一。黃初四年曹植徒封雍丘,同時獲准夏天入朝覲見。天真任性的曹植又因此險些罹禍,根據三國志記載:
[13]初植未到關,自念有過,宜當謝帝。乃留其從官著關東,單將兩三人微行,入見清河長公主,欲因主謝。而關吏以聞,帝使人逆之,不得見。太後以為自殺也,對帝泣。會植科頭負鈇鑕,徒跣詣闕下,帝及太後乃喜。及見之,帝猶嚴顏色,不與語,又不使冠履。植伏地泣涕,太後為不樂。詔乃聽復王服。
曹植為此事一再自責。更令曹植深慟的是,在京城期間,兄弟與他最為要好的任城王彰暴疾身亡,或雲被文帝毒死的說法亦有之;根據《世說新語·尤梅》這一篇記載:初秋諸王歸藩,又要求「二王歸藩,道路宜異宿止」,這一句直接讓曹植不能和白馬王彪同路東歸。有感於手足「一往不復歸」而至親骨肉「離別永無會」,曹植做了《贈白馬王彪》七章。而到曹丕過世,曹植都沒有在入朝京師,也說明那種生離母子兄弟的機會,也證明曹丕對這個親弟弟是一點都不留情,而曹植的一生也因為他的性格有關。

()性格與成敗
曹植情志所鐘,原在建功立業,雖然屢次罰黜,仍然天真地以為立功是自己的贖罪最好方式。直到黃初四年獲譴後,他在上文帝的《責躬詩》中,還極力陳請「願蒙矢石,建旗東岳,庶立毫釐,為功自贖。危軀受命,知足免戾。甘赴江湘,奮戈吳越。」卻不知出征領兵,本具有政治的利害關係,更是曹丕所不樂見的,此種願望與請求,只是更加深文帝的猜忌和記恨而已。一再求用不遂,或許使曹植也終於對中原委有所悟覺,於是他在黃初五年連上三表,將以前魏武帝賜予的鎧甲、銀鞍及自己所飼養的駿馬全部上交朝廷。從表面上看,此姿態只是表明其安於閒居之心,實際上則不無深意。在以前的時代騎馬一事在某種程度上竟然可以成為政治野心的表現,曹植只有通過獻馬、鞍、甲等物品來求得免於猜忌和迫害,不然可想而知,曹植應該又會在被貶吧!也許這個行為使曹丕有略感放心,黃初六年,文帝東征途中,遂過雍丘宮與曹植相見,又給他增戶五百以示優待。可惜看似文帝稍微對曹植有些諒解,但甫及一年,文帝在洛陽病死,其子明帝即位。
        太和元年,曹植名義上徒封浚儀,二年,又還封雍丘,到太和三年年底,又被改封較為富庶但離京城更遠的東阿。這幾次徒封,不僅隱隱可見朝廷對他的猜忌之心仍然未消,其中還透漏了明帝對曹植的生活優待,但也表露出決不讓曹植參與政治的態度。
        但在曹植心裡,其固有的政治熱情卻因處境的稍有改善而從新燃起。太和年間,他一再上表求用,指陳將略,議論朝政,對國事表示了極大的關心。時值三國鼎立時期,蜀國丞相諸葛亮以攻為守,屢出祁山,威脅魏之關中;孫吳與之遙之相應,據長江天險,據守東南,國勢方日益強大。曹魏面臨的是面對東部的孫吳和據在西面的蜀的作戰的形勢,但明帝即位之初,對吳軍事卻頗為冒險,以至在太和二年,發生了大司馬曹休中周魴偽降之計,兵敗病死之事。曹植一直都有報國之志,而此時正是為國家付出的時候,曹植不僅做詩表示「閒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而且又寫了一篇《求自試表》就有記載: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者也。從這裡看得出來曹植這時三十六歲,就算他被曹丕所迫害可是他仍然對魏還是十分關心的,從作品文中一再談論行師用兵知道。
        然而,明帝對曹植的一系列建言,僅在枝末有所採納而已,其餘大部份只是一句「優文報答」而已。到了太和五年,明帝得子,曹植上疏求存問親戚,朝廷同意他在年底入京覲見,時隔八年,曹植終於從睹宮闕。在京期間,明帝對曹植一再賞賜,似乎優待有加;次年二月,又以陳四縣封植為陳王,邑叁仟伍佰戶。然而曹植「每欲求別見獨談,論及時政,幸冀試用,終不能得。」在曹植本傳里當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朝廷的地位,真不過如當年不幸而言中的那樣,根據《三國志》記載:
                [14]微才弗試,沒世無聞,徒榮其軀而豐其體,生無益於事,死無損於數,虛荷上位而忝重祿,禽息鳥視,終於白首,此徒圈牢之養物。
這一句可以說是曹植一生悲哀所在,註定只能「[15]先朝露,填溝壑,墳土未乾,而身名並滅。」這時曹植精神十分痛苦。就在太和六年十一月,他因「悵然絕望」,郁郁而終,年僅四十一歲。

四、曹植作品其分類

()宴遊唱和的時期
這一時期多數為曹植前期所過的少年逍遙時期的作品,而其前期作品多為「壯志凌雲,慷慨豪邁」是曹植前期詩風的概括。曹植曾經是一位富貴公子,他生活在優裕的環境中,與曹丕一起,以貴公子的身份與曹操的屬下文人交往,寫下了不少記敘宴游及唱和贈答的作品,如《公宴》、《鬥雞》等,這些作品大都情調平和、辭采華麗、有貴族氣。不過他並沒有完全沉迷在這種鬥雞走馬奢侈浮華的貴公子生活中,相反此時的曹植很有進取精神。他前期的大部分作品都表現出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如《白馬篇》。
  《白馬篇》是曹植前期的代表作。詩中作者以「游俠」自喻,表現得是一位英姿颯爽、武藝精湛、視死如歸的游俠少年形象,歌頌他為國獻身、視死如歸的高尚精神,寄托了詩人為國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詩中充滿著自信自負的豪俠之氣。從詩中「明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描寫中,可以感覺得到作者「[16]立功立事,盡力為國」的素志,作者強烈的愛國激情令人讀來有蕩氣回腸之感,催人奮發向上。
  《白馬篇》中征戰沙場、視死如歸的游俠,實際上是曹植自身的寫照。曹植熱烈希望為國建功、為己立業,他一生所熱烈追求的是「[17]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當曹操確立了三分天下的局面時,曹植滿懷雄心壯志,他的政治雄心是西滅「違命之蜀」,東滅「不臣之吳」[18]。《瀣露篇》中說:「願得展功勤,輸力於明君。懷此王佐才,慷慨獨不群。」在《假但篇》中,詩人自比為鴻鵠,把「勢利惟是謀」的小人比作「不知江海流」的假但和「安知鴻鵠游」的燕雀,是詩人不願做「禽息鳥視,終於白首」的「圈羊之養物(家畜)」,而願做「乘危懾險,騁舟奮驪,參與討伐東吳之大業[19]」的志向的激情陳述,是詩人抒發烈烈壯懷的明志之作。詩人自身的抒懷明志之作與他描寫宴游唱和的作品,共同構成了曹植早期的豪邁詩風。

()建立功業時期
曹植所生的年代連年的戰亂帶來社會亂極思治的普遍要求,「建不世之業,留金石之功」成為「那個時代文人夢寐以求的人生目標」,而曹植對功名的追求尤甚。曹植一生忠愛君父,憂國憂民,胸懷大志─「戮力上國,流惠下民[20]」;又因曹植從小受父親曹操雄才大略的影響,早年就發下「皇佐揚天惠,四海交無兵[21]」的宏願。曹植雖然文學才能卓越,但卻不甘心僅做一位文學家。『他的第一志願是在政治上有所建樹,立「經國之大業」。其次是在學說上有所貢獻,「成一家之言」,最後才是做一個文學家,「以翰墨為功績,辭賦為君子」』。因而,傾吐詩人建功立業的遠大理想和昂揚奮發的豪情,成為曹植前期詩作的重要內容。《白馬篇》是曹植前期的代表作。詩中塑造了一位英姿颯爽、武藝精湛、視死如歸的游俠少年形像。在這個理想的人物形像身上,傾注了詩人「立功立事,盡力為國」的素志,詩中洋溢著任情使氣的豪俠之氣。讀完全詩,掩卷凝思。「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22]」,曹植早期詩作中湧動著的「氣」就是這種陽剛之氣、浩然正氣,他的「慷慨」是積極的、煥發的、昂揚的,這也正是構成曹植詩的「骨氣」。後人推崇的「建安風骨」指的就是這種精神。

()遊仙思想時期
        以仙境象徵理想,藉「遊仙」來表示理想的追尋和對黑暗現實的超越,自《離騷》以來,賢士大夫在社會殘酷與人生面前,經常採用一種作為寄託的文學創作方式。而歷來「遊仙」可分為三種情形:一類是仰慕神仙,虔誠修煉者,描寫仙境都會帶有由衷的欣賞與讚美之情,純粹為宗教之遊仙;另一類在哲學思想上別有根源,另外開闊新的意境者,描寫仙境,多暗藏玄機,帶有寄託意義色彩,類似《莊子》為哲學性質的遊仙思想;另一類嚴守儒學傳統,對人生感到失意者,描寫仙境,這是爲了抒發自己的情感,消除自身的鬱結,這一類類似以《離騷》,可以說是情緒性的遊仙思想。
        就以曹植詩來看,他早年不信奉神仙思想,所做的《辯道論》,可以證明這一點。但在他遊仙詩中,《桂之樹行》、《飛龍篇》等作品,卻通過描寫遇接仙人、採藥服食,修煉自然,與金石同壽等得仙之道,顯示神仙道教的思想行為。這種情況的原因,一般學者認為極大可能性是曹植在步入中年過程中,由於生活苦難和時代風氣的強烈影響,相較下對年輕時對神仙道術觀念有好轉的緣故,而且再加上曹植幾乎是過著軟禁的生活,在加上建功無望,使他這個完全的儒學主義者也不得去尋找某種精神滿足。曹植做這些詩,與其說是宗教尋求解脫。換言之,美麗的仙境本身,就足以使詩人感受某種快樂和欣慰。而且曹植的遊仙作品比較符合情緒性遊仙思想,而不是宗教式的遊仙思想,總括來說這是曹植後期最大的精神寄託。


三、曹植詩歌之淵源
()源於儒學
充滿入世精神的傳統儒學強調知識份子的用世進取,從先秦到兩漢的儒學之士,都心無旁騖地致力於通經術,立功名,以實現其人生的價值。由於早期「道尊於勢」的遺風猶存,當時士大夫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相對崇高,心態較為平衡。加上思辯哲學尚不發展,也使他們對宇宙、社會與人生的關係問題,不遑多加思慮。東漢以來,知識份子的社會使命感和獨立人格意識急遽發展,積極參與政治與追求個人精神自由這兩方面的渴望,變得日益強烈。然而,東漢以降,世道陵夷,社會動亂,統治者在思想與政治方面對士大夫的牽制打擊日漸嚴厲,威脅到知識份子的現實生存。而社會思想、道德、價值觀念的新舊變化,也嚴重衝擊到士大夫階層的原有追求。尤其像曹植這類思想真誠的詩人士大夫,處事有強烈的理想主義傾向,其理想主義精神與他們一如往昔的渴望用世之志相互交織,往往令他們在現實政治中涉入極深而苦惱極重;而他們對儒家傳統道德和價值觀的看重,又使他們在社會意識形態的巨大擾動面前,每陷於人生哲學的困惑與矛盾。稍後,這種矛盾困惑就發展為玄學中對自然名教關係的思索,並引導一些士大夫開始在原有正統哲學之外去尋求答案與解脫。
但在曹植生活的漢魏之際,哲學思想上尚沒有一套完整成熟的,可替代傳統價值系統的玄學理論來使他這樣的知識份子解脫自慰,而他偏具有執著的理想追求和近於《楚辭》的氣質個性,加上人生遭遇的不幸,種種因素,導致曹植在思想上長期處於新與舊、理想與現實的彼此衝突狀態。精神上的徘徊追尋,情感上的迷惘抑鬱,均通過其詩作來抒發表現。此點,當是我們理解曹植之詩的一個契紐。
不難發現,曹植對理想追求的執著,即使是同時代的士人中,也是極為突出的。用世建功,是他縈繞終身,至死不解的政治情節。此中原因,是多方面的。在《與楊德祖書》中,曹植曾明確表述他當年的理想志願:「吾雖薄德,位為藩侯,猶庶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
曹植生逢漢末亂世,從小常隨其父在軍中,所見到的宮室焚燒,田園荒蕪,「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悲慘景象,使他對艱難的國事和轉死流亡的百姓極為關切和同情。由於受其父雄才大略的影響,曹植希望在戰亂的時代裏,努力實現「皇佐楊天惠,四海無交兵」(《贈丁儀王粲》)的宏願,解除天下生民的痛苦。從「流金石之功」語中還可以看出,曹植受先哲立德、立功舊訓影響,對身後令名頗為看中,努力追求不朽。此點在《薤露篇》中,已有明確表露,而在太和年間,曹植一再求用時還說「太上立德,其次立功,蓋功德者所以垂名也。名者不滅,士之所利,故孔子有『夕死』之論,夢軻有棄生之義。比一聖一賢,豈不願久生哉,志或有不展也。是用謂然求試,必立功也」(《三國志》本傳注引《魏略》),顯示了曹植的追求建功不朽,除了儒家一向的功利觀之外,也有藉施展才幹,達到內心精神之滿足的意圖。而此點,卻已帶有時代新思潮的色彩了。(參看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漢晉之際士之新自覺與新思潮》)此外,曹植自言「位為藩侯」,洽表明了他有別於此時期其他士大夫的一個特殊之點。由於與魏室分形共氣,同榦連枝,有極親近的血緣聯系,曹植對國家的盛衰治亂極為關切。而這種責任感伴隨他的一生,雖屢遭皇家的猜忌折辱而始終不變,其詩中,一再思「褰裳」之義,(見《門有萬里客行》)詠《磐石》之篇,頌周召之業。甚至在經歷摧折之時,猶有「願為中林草,秋隨野火燔,糜滅豈不痛,願與株荄連」(《嗟吁篇》)這樣決心與曹魏政權同憂戚共患難的的情至之語。當年柳下惠「蒙耻之賓,三黜而不去其國」,而曹植對家國的這種血肉相連的忠懷,也與之相類。總之,由於多種因素的相互作用,曹植的詩裡,特別鮮明地表現出用世的熱情,直接描寫其政治志向的詩,在其詩集中佔不小的比重。

()源於老莊
由於詩中特有的敏感,曹植對於人世間種種苦難,體會很深。早歲生當喪亂,不僅目睹生民多艱,亦常見自家親故骨肉之間,因戰事、災荒、疾疫等造成的生離死別,而自身的命運,復難把握。這樣,在他心裡,很早就萌生著一種「清時難屢得,嘉會不可常,天地無窮極,人命若朝霜」的人生無常之傷感。建安之後,曹植對人生痛苦的感受更是鬱結極深,日憂夜慮。然而,曹植卻並未能在當時已開始流行的老莊哲學中尋到解脫之方。此點,首先與他秉賦的氣質有關。
        曹植本博學多才,悟性極高,對老莊之書也素有研習。在早年所作的《七啟》中,他曾描述了一個「隱居大荒之庭,飛遯離俗,澄神定靈,輕祿傲貴,與物無營,耽虛好靜」的道家之士玄微子,其人生哲學乃是「有形必朽,有迹必窮。……名穢我身,位累我躬。……假靈龜以托喻,寧掉尾於塗中。」(《曹植集校注》卷1)當然,作此類文字時,曹植正季子年少,雄姿英發,文中所言僅是一種學術文化修養的體現。不過,它們在曹植思想中留下了潛在的影響,則是無疑的。所以在以後,因受頻來的人生災厄之刺激,曹植在他的詩中,時時流露出效慕老莊曠放之意。建安末年的《贈丁翼》詩中,曹植有「滔蕩固大節,世俗多所拘,君子通大道,無願為世儒」的詩句;而後來所做的《箜篌引》中,更表現了「生存華屋處,零落龜山丘,先民誰不死,之命復何憂」這樣達觀任命的思想。
        但是,由於曹植內心裡儒家積極有為的人生哲學沾漑甚深,其氣質又多思善感,執著纏綿,所以當時那種尚未經玄學大師揉合改造的老莊哲學,並未使曹植真正獲得安慰感,反而與它固有的努力進取的周孔遺教形成衝突,產生了更深的矛盾與困惑。在他心中,一方面因看到嚴酷的現實不容許他現實儒家濟世之志而憂憤極深;另一方面,老莊的沖夷淡泊之教,尚不足以平撫心中的痛楚但畢竟是在暗暗地搖撼他一向的入世理想。這樣,曹植精神上所承受的,除了外界的壓力之外,更有因兩種哲學的相互搏擊而造成的自我懷疑,自我批判,連環百結,不能自解,心態極為痛苦複雜。黃初時,曹植所作的《玄畅賦》即表現了他思想中的這種衝突:「思薦寶以繼佩,怨和璞之始鐫;思黃鍾以協律,怨伶夔之不存。嗟所圖之莫合,悵蘊結而延佇。[23]曹植作這篇賦,雖意在調和孔老,疏通自己思想中的不解矛盾,但他在賦中設想的「播慈惠以為圃, 耕柔順以為田」的解脫方式,在險惡難測的外來敵意和他自己憂深怨重的內在心境前,卻是全然難以奏效的。所以直到曹植生命的最後幾年中所作的《臨觀賦》,其心態仍然是惶惑的:「嘆《東山》之愬勤,歌《式微》以速歸。進無路以效公,退無隱以營私。俯無鱗以遊遁,仰無翼以翻飛。[24]這種矛盾徘徊,出入離憂的情緒,說明曹植始終未放棄其進取的理想,因此內心始終纏結於孔老的矛盾衝突,歸根結底,它表現到《離騷》式的追尋精神。法國學者侯思孟(DonaldžHol-zman)教授,在所撰《曹植與遊仙》(Cao Zhiland the Immortals)一文中,即結合對《楚辭》精神的分析,指出「這種態度,只能由對生活有執著信念的人所堅持。這些人深感生命價值的實現,乃在於獻身國家、君王的公共事業。倘若他們被迫放棄了這樣的事業,就等於痛苦、失敗和某種精神上的自戕,沒有任何東西能真正安慰他們。[25]
        順便指出,當時的老莊之學,實際上也確不足以取代傳統的儒學人生觀。不獨曹植,凡屬這一時期的真正崇儒之士,在思想都多少有一些分儒道為同異的畛域觀念,很難傾心接受老莊的一套理論。直到不久後,王弼、何晏等卓識之士創立玄學,將老莊自然觀引入儒學,使前者成為後者之本體論基礎。特別又經向、郭象等對「貴無」之說施以「內聖外王」,自然名教合流的重要改造,孔老之說才同化為一,互相不再衝突。亦到這時,儒學之士,對接納道家之說方始心無滯碍,以至儒玄雙修。

五、曹植詩歌之題材類型
()宴會詩
〈箜篌引〉
    置酒高殿上,親交從我遊。中廚辦豐膳,烹羊宰肥牛。秦箏何慷慨,齊瑟和且柔。陽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謳。樂飲過三爵,緩帶傾庶羞。主稱千金壽,賓奉萬年酬。 久要不可忘,薄終義所尤。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盛時不再來,百年忽我遒。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先民誰不死,知命復何憂?
12句為敘述,描寫宴會繁華熱鬧。設宴高殿,賓朋滿座,寫其王侯高尚門第「樂飲」兩句,寫賓客之樂,曲寫宴席的豪華;「主稱」兩句,賓客相互祝福,再寫宴席之樂。「久要」以下轉入議論。「久要」四句,承上友朋宴樂,由「友」字說起,論朋友貴義,君子謙讓,始厚終薄悖道義,君子謙恭並非私心有求。「驚風」二句,筆鋒突轉,以下由樂寫憂:疾風裡白白匆匆墜西,時光流逝,年少輕狂不再,生命一天天走向終結,活著的時候縱然高堂華屋,死後一樣歸於山丘。結末兩句,筆鋒再轉,回應開頭:死事常理,為自然規律,凡人蓋沒能免,又有什麼值得憂愁的呢?於是,詩歌沒有陷入對生命無常的哀嘆,不富有消沉低迷的意緒,而是具有了積極向上的精神。悲涼而慷慨,正是建安師不同於東漢古詩的基本所在。[26]

(
)贈送詩
〈贈王燦〉
    端坐苦愁思,攬衣起西遊。樹木發春華,清池激長流。中有孤鴛鴦,哀鳴求匹儔。我願執此鳥,惜哉無輕舟。欲歸忘故道,顧望但懷愁。悲風鳴我側,羲和逝不留。重陰潤萬物,何懼澤不周?誰令君多念,遂使懷百憂。

本詩乃贈友人王燦之作。當是王燦在劉表死後,初歸鄴下。尚未受值,曹植以此詩以慰之。 詩首兩句寫出自己出遊原起,在於獨座苦悶。「樹木」四句,寫西遊所見,借育王燦渴求知者。春花綠樹,清池長流,一個懷春的季節與場景,寫孤單的鴛鴦求偶,自然而然。又以求偶喻寫求友,亦自然而然。「我願」四句,寫自己希望與王燦交遊,成為他的知音,限於客觀原因,無法實現,但遲迴留戀,依依難捨。「悲風」四句由自然天氣變化,頌父親曹操會雨露遍施,肯定能對王孫委以重任,人盡其才,勸慰王燦不必有任何顧慮與擔心。末兩句,再勸王燦無須多慮,因為金子總會發光,人才是不會被埋沒。詩歌鋪時自然,不事雕飾,懇切真摯。[27]

()詠史詩
〈怨歌行〉
    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周公佐成王。金縢功不刊。推心輔王室。二叔反流言。待罪居東國。泣涕常流連。皇靈大動變。震雷風且寒。拔樹偃秋稼。天威不可干。素服開金縢。感悟求其端。公旦事既顯。成王乃哀嘆。吾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今日樂相樂。別後莫相忘。

詩言忠而見疑,不易辯白,然中友被理解的時候。詩前四句即言忠誠卻遭猜忌,先從為君不易說起,以君陪臣,顯為臣的自己尤其不易。不易的裡規,在於忠心耿耿,其實沒有彰顯,人不得知,更甚者遭到猜忌,有口難辯,鬱鬱心中。「洲工」以下十四句,再以周公旦之遭遇比說。武王既死,成王繼位,因其年幼,為國家社稷考慮,周公攝政,料理天下。此卓著功勳,〈金藤〉記之歷歷,不可磨滅;此精誠赤心,天日可鑒,無絲毫隱曲,但因了管、蔡二叔出自私心的謠言毀謗,周公被疑,待罪東都。蒼天為之震怒,示以災變,成王君臣因開金藤而知周公忠義,周公終獲理解,身不便說,假周公說之;被猜疑的苦悶不能釋放,界周公以自我寬慰;周公的最終得到理解,是同樣身為皇叔的曹植所抱持的最後一絲希望。詩歌妙用典故,相合無間,表達心曲,婉曲蘊藉。蒙冤受曲,卻不沉淪,堅信著有被理解的一天,可見詩人之骨氣精神。[28]

()悲慨詩
吁嗟篇〉
    吁嗟此轉蓬,居世何獨然!長去本根逝,宿夜無休閒。東西經七陌,南北越九阡。卒遇回風起,吹我入雲間。自謂終天路,忽然下沉泉。驚飚接我出,故歸彼中田。 當南而更北,謂東而反西。宕宕當何依,忽亡而復存。飄飄周八澤,連翩歷五山。 流轉無恆處,誰知吾苦艱?願為中林草,秋隨野火燔。糜滅豈不痛?願與根荄連。

詩首四句,以感慨飄蓬離根,流轉不歇,總寫一筆,領起全篇。「東西」12句,東西,南北,時而天上,時而幽泉,暴風飄盪,將死而復生,忽起忽落,時悲時喜,極力鋪寫轉蓬的飄零無定,身不由己,難以自主。著一「我」字,物我混融,我之酸楚,溢於字裡行間。「飄飄」四句,是飄蓬的傾訴,更是詩人的傾訴,周八澤,歷五山,無恆處,提心吊膽,驚恐戰慄,這苦衷,更有誰人知曉?對以上描寫轉蓬。乃一收束概括。末四句,怨為林中野草,任其野火燒,成為灰燼,不復存在,這固然慘烈悲痛,但轉蓬貨及詩人來看,它仍是幸福的,因為他始終沒有離開根原,生於根,死於根,這又是何其的令人欣羨。反寫一筆,悲處由甚。在對轉蓬的詠寫中,備受朝廷猜疑,四處流徙的詩人,其身的苦艱,心的煎熬,歷歷可見。[29]

()婦女詩
棄婦篇〉
    石榴植前庭,綠葉搖縹青。丹華灼烈烈,璀彩有光榮。光榮曄流離,可以戲淑靈。有鳥飛來集,拊翼以悲鳴。悲鳴夫何為,丹華實不成。拊心長嘆息,無子當歸寧。有子月經天,無子若流星。天月相終始,流星沒無精。棲遲失所宜,下與瓦石并。憂懷從中來,嘆息通雞鳴。反側不能寐,逍遙於前庭。踟躕還入房,肅肅帷幕聲。搴帷更攝帶,撫節彈鳴箏。慷慨有餘音,要妙悲且清。收淚長嘆息,何以負神靈。招搖待霜露,何必春夏成。晚獲為良實,顧君且安寧。

本詩前十句為一層,以石榴開花,輝光灼灼,沒有果實,鳥而為之悲鳴,起興間比欲棄婦儘管有光艷的資質閃光的內美,但因無子,符合七出之條,橫遭休棄。「俯心」以下八句,點出無子被休事實。月在天,月天始終。乃為常例;夫者之婦之天,。但因有子或無子,天壤懸殊,結局大相逕庭。有子者方能如月掛天,無子者只能是流星在天空劃過,瞬間光華。「懷憂」以下十句,敘述棄婦被棄將歸未歸時心中的痛苦煎熬。憂傷愁容,令棄婦徹夜難眠,先事漫步前庭,繼而回房,還不能睡,起而彈箏抒愁。「收淚」六句,自慰語。詩中比育及鳥帶人言,以此作起,比喻作結,構思精巧,用筆甚奇。[30]

()游仙詩
磐石篇〉
    磐石山巔石,飄颻澗底蓬。我本太山人,何為客海東?雚葭彌斥土,林木無分重。岸岩若崩缺,湖水何洶洶。蚌蛤被濱涯,光彩如錦虹。高波淩雲霄,浮氣象螭龍。鯨脊若丘陵,須若山上松。呼吸吞船欐,澎濞戲中鴻。方舟尋高價,珍寶麗以通。一舉必千里,乘颸舉帆幢。經危履險阻,未知命所鐘。常恐沈黃壚,下與黿鱉同。南極蒼梧野,遊眄窮九江。中夜指參辰,欲師當定從。仰天長太息,思想懷故邦。乘桴何所志,于嗟我孔公。

黃初四年,曹植豐於雍丘,此詩及該地所作。詩中「淮東」及指雍丘。作者自傷件契於此,於是恍恍惚希,心驚四極,目由八荒,觀了雍丘之貧瘠及滄海之風物後,發出了思念故都的感慨。

六、曹植詩歌之作品特徵
游國恩等《中國文學史》曾說:「《詩品》說曹植的詩「骨氣其高,詞采華茂」,很能概括曹植詩歌的藝術風格。曹植一生熱衷功名,追求理想,遭遇挫折後,壯志不衰,轉多憤激之情,所以詩歌內容充滿追求和反抗,富有氣勢和力量,這就形成了「骨氣奇高」的一面。......在建安詩人中,曹植要算是最講究藝術表現的。他的詩歌雖然也脫胎於漢樂府,但同時吸收了漢末文人古詩的成就,並努力在藝術上加以創造和發展。建安詩歌從樂府出來逐漸文人化,到了曹植手裡就具有明顯的文人詩的面目了。......曹植的這種努力造就了他的「詞采華茂」的一面。他的善用比喻,不只多而貼切,並且常常以全篇為比.......他的詩又注意對偶、煉字和聲色。......此外曹植的詩還工於起調,善為警句.......曹植這方面的成就提高了詩歌的藝術性,但也開了雕琢詞藻的風氣。」由此段話引出以下作品特徵:

()雅好慷慨
曹植〈前錄序〉云:「余少而好賦,其所尚也,雅好慷慨。[31]
曹植在這一段話,將他對文學創作的喜好傾向,大致表現出來。在他年輕的時候,崇尚有感慨情感的作品。「雅」字的使用,則說明了他對這種傾向的肯定。雖然他在這裡用「賦」,但不僅僅是限定在「賦」一種文體上,詩歌等文學作品也都包括在內,《文心雕龍‧時序》亦云:「觀其時文,雅好慷慨。[32]
沿用曹植「雅好慷慨」一詞,認為建安時代文學語詩歌創作共同的審美傾向。王運熙、楊明《魏晉南北朝文學批評史》曾對這裡的「慷慨」一詞,定義為:
所謂「慷慨」乃是直書兄亦、義氣激盪之意。不論是感念世亂、抒發壯志,還是傷節序、嘆衰老、嗟別離,凡情感鮮明動人,都可謂之「慷慨」。[33]
「慷慨」指的是作品中的書情筆調,作品能呈現的情感鮮明才能稱為慷慨,感世應時、生老病死、送別贈答等題材,抒發情感、能激起人澎湃情感的作品,含有慷慨之氣。曹植現存的詩歌作品,處理情感的技巧與表現方式,都為人稱頌,如〈白馬篇〉: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隄。長驅蹈匈奴,左顧淩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34]
這首詩寫一位武藝精練的愛國英雄,歌頌他為國獻身、視死如歸的高尚品格。《樂府古題要解‧卷下》:「〈白馬篇〉,曹植『白馬飾金羈』、鮑照『白馬騂角弓』、沈約『白馬紫金鞍』,皆言邊塞征戰之狀。[35]
已經說明了此種題目大志的內容走向。曹植在此詩中寄託了他為國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另如其〈求自試表〉云:「而志在擒權馘亮,雖身首異處,首旋吳闕,猶生之年。」也表達了希望能夠打敗吳與蜀漢,即使身首異處,也甘之如飴的精神,可見捐軀赴難、視死如歸的戰爭英雄,是曹植所欽佩,而且一直想要效法的。

()情景交融
曹植詩篇一百數十首,樂府之作約占一半。建安文人開始仿作樂府,曹植之作與詩學,重視與學習民間樂府,於是有文人樂府成立。
張少康曾言:
善於寫詩的人應當創造一個「境生於象外」的藝術意境,以便起到「言有盡而意無盡」的藝術效果。[36]
一首詩的意象不是在象內,而是在象外,使用摹寫的意境證有如此「言有盡而意無盡」的藝術效果,可以創造出一個「境生於象外」的藝術意境,譬如曹植〈門有萬里客行〉:
門有萬里客,問君何鄉人,褰裳起從之,果得心所親。挽裳對我泣,
太息前自陳。本是朔方士,今為吳越民。行行將復行,去去適西秦。
「挽裳對我泣,太息前自陳」摹寫的是客人對詩人的哭泣與太息之狀況,然而卻令人聯想到,詩人自己坎坷的遭遇,與道殍相望的生民流離情況,呈現一種蒼涼之境,這是因為一首有深刻意述意境的作品,可以使得讀者感受到,除了在詩中有一本身具體的有形描寫之外,還有另一部分存在於讀者想像中的無形隱微境地,這個部分已經遠遠超過作品所表現的範圍。司空圖(837~908)也曾提到「象外之象,景外之景」,正是同樣的意義。曹植詩所表現的第一個景和象,極是詩中具體描寫的景物,是實的部分;除了第一個象之外,還有第二個「象」,這個「象」是存在於第一個「象」之外的,然而他是依附在第一個「象」之上,藉著第一個「象」呈現,但不是直接描寫的景象,是虛的部分,而運用的手法有譬喻、轉化、象徵......等等,曹植善於使用的藝術語言,便是在摹寫加入象徵,此一虛的部分,需要經由讀者自己想像揣摩而得,但並非憑空妄想,而是在作者已經描述的指引下產生的,如〈門有萬里客行〉一詩中可知的景是主客相對哭泣嘆息,而時代動亂、戰爭導致的潦倒悲涼之景,則是讀者在作者暗示下所產生的,而讀者可藉此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涼失意,「言有盡而意無窮」的部分,可以感受到、體悟到,但是又極難全部確實的陳述出來,正是其玄妙之趣。

()情真複雜
觀察曹植一生際遇,與他的詩歌創作,也息息相關。曹丕即位前後,曹植詩歌創作,內容與風格,截然兩分。如前所述曹植的〈白馬篇〉與〈門有萬里客行〉,分屬前後期,前者意氣風發,後者淒苦哀傷。以下再舉〈公宴〉與〈贈白馬王彪〉作一對照:
公子敬愛客,終宴不知疲。清夜遊西園,飛蓋相追隨。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參差。
秋蘭被長阪,朱華冒綠池。潛魚躍清波,好鳥鳴高枝。神飆接丹轂,輕輦隨風移。飄颻放志意,千秋長若斯。(〈公宴〉)

黃初四年五月。白馬王、任城王與余俱朝京師,會節氣。至洛陽,任城王薨。至七月與白馬王還國。後有司以二王歸藩,道路宜異宿止,意毒恨之。蓋以大別在數日,是用自剖,與王辭焉,憤而成篇。
謁帝承明廬,逝將歸舊疆。清晨發皇邑,日夕過首陽。伊洛廣且深,欲濟川無梁。汎舟越洪濤,怨彼東路長。顧瞻戀城闕,引領情內傷。太谷何寥廓,山樹鬱蒼蒼。霖雨泥我塗,流潦浩縱橫。中逵絕無軌,改轍登高崗。修阪造雲日,我馬玄以黃。
玄黃猶能進,我思鬱以紆。鬱紆將何念,親愛在離居。本圖相與偕,中更不克俱。鴟梟鳴衡軛,豺狼當路衢。蒼蠅間白黑,讒巧令親疏。欲還絕無蹊,攬轡止踟躕。
踟躕亦何留,相思無終極。秋風發微涼,寒蟬鳴我側。原野何蕭條,白日忽西匿。歸鳥赴喬林,翩翩厲羽翼。孤獸走索群,銜草不遑食。感物傷我懷,撫心長太息。
太息將何為,天命與我違。奈何念同生,一往形不歸。孤魂翔故域,靈柩寄京師。存者忽復過,亡沒身自衰。人生處一世,去若朝露晞。年在桑榆間,影響不能追。自顧非金石,咄唶令心悲。心悲動我神,棄置莫復陳。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恩愛苟不虧,在遠分日親。何必同衾幬,然後展慇懃。憂思成疾疹,無乃兒女仁。倉卒骨肉情,能不懷苦辛。苦辛何慮思,天命信可疑。虛無求列仙,松子久吾欺。變故在斯須,百年誰能持。離別永無會,執手將何時。王其愛玉體,俱享黃髮期。收淚即長路,援筆從此辭。(〈贈白馬王彪〉)[37]

〈公宴〉輕快歡樂,寫出年少時的心情,而〈贈白馬王彪〉悲傷婉轉,寫出兄弟一死一離的親身經驗,前者屬於前期作品,後者屬於後期詩歌作品,將自己身遭遇深刻的心裡感受,生動的呈現出來。
讀者也往往因為對詩人生平的了解,對詩歌產生共鳴。曹丕與曹植的文學素養相似,成長環境也相類,且為血緣兄弟,然而曹丕位尊,曹植勢窮,曹植的詩歌反受較多讀者同情,得讀者青睞,《文心雕龍‧才略》已注意到這樣的現象:
魏文之才,洋洋清綺,舊談抑之,謂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儁,詩麗而表逸,子桓慮詳而力緩,故不競於先鳴;而樂府清越,典論辯要,迭用短長,亦無懵焉。但俗情抑揚,雷同一人,遂令文帝以位尊減才,思王以勢窘益價,未為篤論也。[38]
認為就說曹丕之才氣不如曹植,並非定論,並從他們的詩歌作品分別觀察,說明各有風格特長,且尊崇曹丕《典論》的地位,最後對讀者同情勢窘者的疏失,做出針砭。
北宋歐陽修對詩歌作品,〈梅聖俞墓誌銘〉也有所謂「窮而後工」的說法:
世謂詩人小達而多窮,蓋非詩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
認為詩人因遭遇窮困之境,寫出精工動人的詩歌,並非詩歌使詩人困窮。此外,〈梅聖俞詩集序〉還說: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詞也。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剌,以道羈臣寡婦之所歎,而寫人情之難言,蓋愈窮則愈工。
世人以為詩人多半困窮而少仕途顯達,歐陽修則認為事實並非如此,而是因為世上傳誦的詩歌佳作,多出於窮詩人之手。凡是懷才不遇的詩人,多喜歡自放於山林,藉著描寫自然,抒發心中鬱積的傷感失意。所以遭遇越坎坷,則詩歌作品表現卻越精彩,並非詩歌使詩人窮困,而是人生境遇蹇厄的詩人,往往能寫出感人的詩歌佳作。


()詞采華茂
曹植〈前錄序〉言:
故君子之作也,儼乎若高山,勃乎若浮雲,質素也如秋蓬,擒藻也如春筢。汜乎洋洋,光乎皜皜,與雅頌爭流可也。[39]
他心目中理想的作品,「儼乎若高山,勃乎若浮雲」對內容的重視,「質素也如秋蓬,擒藻也如春筢」則是對形式語言的重視。「汜乎洋洋,光乎皜皜,與雅頌爭流可也」,可以與《詩經》的雅與頌爭流,對《詩經》極度尊崇。君子的詩歌作品,既要內容充實,也要詞藻華美,兼顧內容與形式。孔子也曾說:
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論語‧雍也》)[40]
孔子對文與質的比例,認為要平衡,文或質有一方偏頗,將導致不同的缺失「野」或「史」,文質彬彬為較佳的境界,曹植〈前錄序〉的說法,與孔子的想法相近,並且進一步用於詩歌創作,將文質並重的作品,視為境界較高較完善的作品。
同時期的阮瑀(~212)、應瑒皆有〈文質論〉,阮瑀重質輕文,與先秦韓非等人接近
《韓非子‧解老》:「禮為情貌者也,文為質飾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質而惡飾。夫恃貌而論情者,其情惡也;需飾而論質者,其質衰也。」
;應瑒則文質並重,文質並重的說法,應瑒與曹植相通。曹丕〈與吳質書〉也說:偉長獨懷文抱質。[41]
也已經注意到文與質的問題。但尚未直接運用到詩歌作品上。
沈約(441~513)《宋書‧謝靈運傳論》曾說:
至於建安,曹氏基命,三祖陳王,咸蓄盛藻,輔乃以情緯文,以文被質。[42]
將曹氏一家,包括:曹操、曹丕、曹叡、與曹植等人的詩歌與文學作品,認為都是詞藻豐盛,「文」與「情」並茂,「文」與「質」並重。指出他們重視情感語講求文采的優點。
《詩品》對曹植的詩歌創作,也曾評:
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
就運用曹植本身對詩高創作的理論,對他的作品進行評論,認為他的詩歌文質兼備,詞藻華美並且內容充實。以下略舉數首曹植詩作觀察:
門有萬里客,問君何鄉人,褰裳起從之,果得心所親。挽裳對我泣,
太息前自陳。本是朔方士,今為吳越民。行行將復行,去去適西秦。[43]
孟冬十月,陰氣厲清,武官誡田。講旅統兵,元龜襲吉,元光著明,蚩尤蹕路,風弭雨停,乘輿啟行,鸞鳴幽軋,虎賁采騎,飛象珥鶡,鐘鼓鏗鏘,簫管嘈喝,萬騎齊鑣,千乘等蓋,夷山填谷。(〈孟冬篇〉)[44]
西北有織婦,綺縞何繽紛!明晨秉機抒,日昃不成文。太息終長夜,悲嘯入青雲。妾身守空閨,良人行從軍。自期三年歸,今已歷九春。飛鳥遶樹翔,噭噭鳴索群。 願為南流景,馳光見我君。(〈雜詩〉第三首)[45]
以上詩句詞采斑斕,內容也情感豐富,是他精心創作的成果,也是他對自己「文質並重」詩學的呼應。
又如曹植〈送應氏詩〉二首中的第一首:
步登北芒阪,遙望洛陽山。洛陽何寂寞,宮室盡燒焚。垣牆皆頓擗,荊棘上參天。 不見舊耆老,但睹新少年。側足無行徑,荒疇不復田。遊子久不歸,不識陌與阡。中野何蕭條,千里無人煙。[46]
殘破的洛陽,宮室都被焚燒,牆壁皆頹毀。從「不見舊耆老,但睹新少年。」一句形容當時故舊之人都已消失不見,只能看到新的少年。「荒疇不復田」描寫眼中所見雜草長滿田園之景,「荒」字不僅形容草,也形容出荒涼之感。由此,讀者可想見其景,亦可感受到洛陽銅駝荊棘的變化,而曹植心中的無奈悲傷就透過種種摹寫,使讀者可以感受到,周遭荒煙漫草的環境,給予曹植感官上悲戚荒蕪的愁悶,視覺上破蔽雜亂,行動上側足無路,一種「寂寞」的態度隱然可現。幾乎句行兩兩相似,形式整齊,產生規律劃一的美感,呈現一致的感受。這四句所表達的情境,是一種戰爭帶來的斷垣殘壁,對詩人產生的負面觀感情況。其詩中運用摹寫,表現曹植細緻的觀察力,了解他對於感受的表達能力。
亞里斯多德曾經提出模仿的原則為:藝術模仿自然。而且他認為是延長自然,補足自然的缺失。
〈政治論〉、〈物理學〉
詩人們使用摹寫法時,便是合乎此原則。詩中的摹寫戰爭後景色,不僅將戰爭後景色描繪得歷歷在目,甚至將自然的生命力延展開來,融入了自己的主觀情感與感受,使得自然和人文的結合,補足了自然的不足。這是因為詩人有領悟力,有創造力,他江自己的情感加諸於自然之上,將情感變為有圖像的彩色世界,或者說是把自然的圖像經過剪裁成為有情緒性的。透過曹植獨到的詞彙運用能力,配合上他深刻的反省思考,剪裁成一首文質俱佳的優質詩歌。

七、曹植詩歌對後世影響與結語
曹植打破了樂歌和詩的界線,所作樂府,為〈置酒〉〈明月〉數章入樂,餘皆「事謝絲管」,同一般徒詩沒有分別。這就從某種意義上改變了樂府詩的特質,在歷史上曾被目視為「乖調」,但這卻是他對漢樂府詩的一個重要突破。樂府詩發展中存在著兩個互相聯繫的發展趨勢,一是內容、形式的不斷擴大、完善。另一則是脫離樂而成為獨立的文學樣式。[47]

1.從藝術風格方面
古詩十九首奠定的感傷情調「從建安直到晉宋,從下層直到皇家貴族,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中和空間內瀰漫開來,成為整個時代的典型音調。」像建安詩人直接繼承了古詩十九首的風格,以慷慨悲涼為美,曹植詩也深受其影響,曹操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古詩十九首追求自然美的藝術風格,也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像謝靈運的山水詩最具「清新自然」之美感,受到很多推許,他還繼承了古詩十九首師法自然的詩歌傳統。
曹植是建安文學的代表作家,「詞采華茂」和「體被文質」是其詩歌創作的鮮明風格,「詞采華茂」既指其詩歌創作用詞華麗、講究文采、語言整飾、凝煉生動,又指其文學表現手法的豐富性、優美性等。它體現了曹植詩學思想的文質觀,即情文並茂、文質兼顧,內容和形式並重。曹植詩歌藝術風格的高度及其價值取向,直接或間接地開啟了六朝詩歌,乃至唐代​​詩歌的發展和繁榮。

2.
從創作方法方面
《古詩十九首》為文人五言詩的創作開闢了一條新路,創作出了一種雅俗相間的文人五言新詩體。這一抒情詩的藝術典範為魏晉六朝詩歌的發展創造了條件,更為唐詩的繁榮奠定了基礎。
《古詩十九首》是我國詩歌由「言志」向「緣情」的方向發展的開端,由敘事向抒情方向轉變的伊始。《古詩十九首》盡情地毫不掩飾地抒寫個人情懷,為我國古典詩歌開拓了新的描寫領域。
曹植代表了整個建安文學的時代風格和最高成就,他的作品分為兩個時期,以曹丕稱帝為界。前期主要歌唱他的理想和抱負,後期主要表現理想和現實的矛盾所激起的悲憤;前期代表作有《白馬篇》等,後期代表作有《七哀詩》《贈白馬王彪》等。曹植在詩歌藝術上有很多創新發展,特別是在五言詩的創作上貢獻尤大。 漢樂府古辭多以敘事為主,至《古詩十九首》,抒情成分才在作品中佔重要地位。 曹植髮展了這種趨向把抒情和敘事有機地結合起來,使五言詩既能描寫複雜的事態變化,又能表達曲折的心理。 [48]





[1]詳見(梁)鐘蠑著。曹旭集注。詩品集注第97~98
[2] 《詩品序》
[3]見《六臣註文選》古文本第21冊卷40.箋第41
[4]詳見《曹子建新探》第4章曹植的文學生活第171
[5]原見無名氏《釋常談.八鬥之才》今見中國哲學電子書計劃www.ctext.org
[6]詳見《新譯·昭明文選》第三冊卷42<與朝歌令吳質書>2031
[7]見《三國志·魏書國志十九·陳思王植傳》第271
[8]同注6
[9]同注6
[10]見(清)沈德潛《古詩源·卷5·曹植·聖皇篇》第376
[11]同注6274-1
[12]南宋朱熹《資治通鑑·卷六十九·魏紀文帝黃初三年》第2201
[13]同注6 274
[14]同注6
[15]詳見《新譯·昭明文選》第三冊卷36<求自試表>1755
[16]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三十六
[17] 《與楊祖德書》
[18] 《求自試表》
[19] 同注17
[20] 同注16
[21] 《贈丁儀王粲》
[22]曹丕《典論·論文》
[23] 《曹植集校注》)2
[24] 《曹植集校注》卷3
[25] 葉嘉瑩先生惠示之侯氏論文手稿Pagc NO.41譯出
[26]新譯古詩源366
[27]新譯古詩源399
[28]古詩源368
[29]新譯古詩源380
[30]新譯古詩源382
[31]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頁1143
[32]黃淑琳注‧李詳補注:《增訂文心雕龍校注》,頁541
[33]王運熙、楊明《魏晉南北朝文學批評史》,頁47
[34]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頁432~433
[35]唐‧吳兢:《樂府古題要解》(台北:藝文印書館,1996)
[36]張少康著:《古典文藝美學論稿》(台北:淑馨出版社,198911月初版),頁26
[37]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頁453
[38]黃淑琳注‧李詳補注:《增訂文心雕龍校注》,頁575
[39]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頁1143
[40]宋‧朱熹:《四書集註》(台北:學海出版社,1991),頁89
[41]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頁1089
[42]南朝梁‧沈約:《宋書》(台北:藝文印書館,1982)
[43]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頁453
[44]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頁430
[45]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頁457
[46]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頁454
[47]王運熙 王國安著86
[48]http://translate.google.com/translate?hl=zh-TW&sl=zh-CN&u=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211322037.html&prev=/search%3Fq%3D%25E6%259B%25B9%25E6%25A4%258D%25E8%25A9%25A9%2B%25E5%25B0%258D%25E5%25BE%258C%25E4%25B8%2596%25E5%25BD%25B1%25E9%259F%25BF%26espv%3D210%26es_sm%3D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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